旅美著名学者叶维廉先生在《中国诗学》里认为:由于古代汉语在语法上相当灵活,不像印欧语系的语法里需要那么多定词性、定物位、定动向、属于分析性的指义元素才能联词成句,文言的这种灵活性让字与读者之间建立一种自由的关系,读者在字与字之间保持着一种“若即若离”的解读活动,在“指义”与“不指义”的中间地带,而造成一种类似 “指义前”物象自现的状态。
如王维诗句“日落江湖白”中的“白”字既可以是形容词(白色的状态),也可以是动词(转成白色的活动),如果用英语来说,就要分成“are white”和“whiten”,只能限指其一。
比如古典诗歌中常见的“云山”这个词,用英语翻译至少可以有三重意思:
(1) clouded mountain(云盖的山);
(2) cloud like mountain (像云的山);
(3) mountains in the clouds (在云中的山)。
而中国古诗词中就是因为“云”与“山”的空间关系模棱,所以能同时兼容了三种情况。
再如在中文里动词超脱了时态的变化,因为在诗人的意识中所呈示的经验是常新的,如李白著名的诗句“凤去台空江自流”,用英语来说,则出现了下列趋势:
(1) The phoenix has gone (完成时)
(2) The terrace is empty (现在时);
(3) The river still blows on alone (现在及展向将来的含义)
事实上,在事件发生之际,时间空间是一体的,在实际经验里,所谓时间、空间和因果原是不存在的,用印欧语系的语法来解读,就是把原是时空未分的直观视觉事物或变为时间的印记,或改为因果式的主属关系,或改为状态、条件的说明。中国古典诗人,因为了解到思维中这些元素会缩减我们原有的较全面的感觉,所以在表物过程中“尽量”保持语法中的自由——所谓“若即若离”的指义行为,使读者能够,在诗人引退的情况下,重新“印认”诗人初识这些物象、事象的戏剧过程。提供一个开放的领域,使物象、事象作“不涉理路”、“玲珑透彻”、“如在目前”,如电影的水银灯一般,一面直接占有读者美感关注的主位,一面让读者移入,去感受这些活动所同时提供的多重暗示与意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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